——彭学明长篇纪实散文《娘》读后感
薛淑贞
正月初九的上午,在同事购买的书中,偶然发现彭学明的长篇纪实散文《娘》本来,正在读《菜根谭》的我,一下子被《娘》这本书吸引了。于是我就开口向这位同事借读。这篇20万字的散文像一块有着无边磁力的磁铁将我全身心紧紧地吸咐,饭顾不上吃,家务顾不上做,且边读边慨叹,边读边流泪,直到夜深人静,读完全文。 彭学明的《娘》是一篇悼亡文字。娘的一生,作者用这样一段文字来表达: “ 都说有一种能够飞翔的无脚鸟,因为没有脚而无处停靠,不能歇息,只能一直不停地在空中飞。无脚鸟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但无脚鸟却从没忧伤哭泣,而是轻盈歌唱;从没停靠歇息,而是不停飞翔。无脚鸟之所以不停地飞,是因为无脚鸟的心中有一个美好的天堂,它要拼其一生,寻找美好的天堂;无脚鸟之所以不肯歇息,是因为无脚鸟的心中还有一轮光明的太阳,它要拼其一生,飞向光明的太阳。所以,无脚鸟又叫天堂鸟和太阳鸟。娘,就是那只飞了一辈子都没有停歇、无处停歇,也不肯停歇的无脚鸟。娘心中的天堂和太阳就是儿女们的幸福和安康。娘穿过一生的风雨和辛劳,把儿女带到风平浪静的港湾,让儿女得到幸福安康后,精疲力竭,戛然而逝了”。 这是彭学明眼里娘的终极形象。娘就是“无脚鸟”,这是谁也不愿承认但谁无法不相信的谶语。彭学明这段充满深情的叙述充满着对这个谶语的解构。 更加具有悲怆情怀的是,作者的悼亡中饱含着愧疚之情,特别是彭学明凭着自己的文学天赋和后天努力终于撞开一条人生之路后,想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接到城市生活,因为娘大半生都生活在农村,像生活在野地里的一棵树,早已习惯了山野的风霜雨雪,娘的身上是土根,是泥腿子,血液里早都是底层者的痛与爱;将这样一棵树移植到城里,不免水土不服,永远处在精神的边缘状态。而作为城市名人的作者,每天忙于接待与应酬,工作忙碌如一只陀螺,或者说因为自私和冷酷,根本就忽略了娘的孤寂和无助,更不用说能够坐下来陪母亲唠唠嗑、捶捶背。不难想象,被强迫进入这座特别陌生的水泥森林生活的娘,就情感和精神而言,宛然置身一片荒芜的沙漠。娘摆小摊、搓麻将等,是寻找精神突围的举动,是寻找精神通道的努力,最后也被“我”粗暴地加以阻止。彭学明是在娘弃世多年之后才有了清醒的认识,才有了彻悟,才发出了锥心的呐喊:“为此,我每天都在深深自责和后悔。”“我不该不听娘的,硬逼着把娘往医院送。”“我是亲手杀害娘的凶手!”读到这些深深自责和忏悔文字,每一个读者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之动容,尤其是那些已然发达了的儿子,一面是孝顺父母,将老人接到城里,住进鸟笼一般的套房;一面又忙于自己的工作与应酬,将老人撂在一边,老人除了电视之外,想嗅嗅泥土的气息而不可得。“孝顺”二字,除了“孝”字,后边还跟着一个“顺”字,有时候,孩子因“孝”而忽略了“顺”,反倒加速老人生命的枯萎与凋零,这是不能不引起我们警醒的一个具有现实性意义的命题。 作者写了一位苦难的娘的形象。娘先后经历了四次婚姻,从某种角度上说,四次婚姻并不是为了追求感情,而是为了生存。在彭学明如诉如泣却又凄美的笔调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湘西母亲为了儿女是如何忍辱负重、含辛茹苦,让人心酸落泪。
娘为了维护自己孩子的尊严,在“我”多次遭继父儿子——“我”的哥哥一伙小孩暗算、毒打,母亲为了“护短”,经常与别人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我总责怪娘跟人吵架打架,却从没想过娘吵架打架是为了我们兄妹不被人欺负。老年护犊不惜舍命的娘是在牺牲她的尊严来争取我们孩子的尊严,娘是用她身心的痛苦来赢取我们孩子的幸福。我却一点儿也不理解,只是固执地认为娘老跟人吵架很丢人。” 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地上学,身患重病的娘二十多年里,如何 “缮粮”,如何因丢社会主义的脸而被当作“嫌疑犯”抓起来,读来让人觉得满纸泣血。“每个村庄,每个寨子,娘都会缮上十天半个月。娘是生活逼出的一把梳子,把村庄和田间,一一梳遍。”“久而久之,周围每个村庄和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上布尺有一个半身不遂的女人在缮粮盘儿养女,都被娘感动。”一方面,像许多成长的孩子一样,彭学明为有这样一位母亲感到不解和抱怨,因为娘这么做太伤自己的自尊心,作为一个长大成人的男子汉,“我”不是用男子汉的血性和作为孩子应有的孝心去保护娘,反倒由于严重病态的自尊心而胆怯别人的白眼。更有甚者,自己高考梦想的破灭也变成了对娘无休无止的积怨和仇恨,“火山一样,全部爆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娘’不在。”这一切都是在娘离世之后,彭学明才有了清醒的认识,才真切感受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沉重。众所周知,由于中国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信仰,自然而然地,国人也就缺少了一种带有鲜明自我批判与反思色彩的忏悔意识。本文的深度之处,正是建立在一种真切的忏悔意识之上。同时,作者对如何爱自己的亲人也提出了一系列天问式的发问,引发我们作更深入的认识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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